“我是一颗豆子平底锅,”安德烈亚斯施普林格说,微笑着。现年78岁的他直到最近才开始公开谈论半个多世纪前的一个夜晚。1964年10月,年仅21岁的施普林格是最后一批通过57号隧道逃离东德的人之一,这条隧道是柏林墙下最深最长的地下通道。他的故事是一部真实的冷战惊悚片,里面有暗语:在帮助逃犯通过隧道逃到西柏林的秘密网络中,男人是“豆子”,女人是“豌豆”。这段无害的代码掩盖了施普林格越狱的高风险,以及随后在57号隧道发生的导致一人死亡和其他人逃生的事件。

如今,斯特雷泽大街55号只是柏林时尚的普伦茨劳贝格社区的另一栋公寓楼。这里几乎没有1964年发生过什么事的痕迹,当时后院的一间外屋隐藏了57号隧道的入口。1964年4月,35名西柏林学生建造了57号隧道,它位于地下30多英尺,延伸近500英尺。它把几十个东柏林人带到西柏林,包括年轻的安德烈亚斯。

施普林格出生于1943年,在柏林郊区德莱林登长大。20世纪60年代初,他希望成为一名平面设计师,并申请了三所艺术学校,但都被立即拒绝了。“我是天主教徒,我没有加入少先队,也没有加入自由德国青年团,我有三个兄弟在西方。太过分了!施普林格说,指的是东德制度中固有的歧视。

安德烈亚斯施普林格看着一本有57号隧道地图的书。
安德烈亚斯施普林格看着一本有57号隧道地图的书。约旦托多罗夫

施普林格的两个哥哥克劳斯(Klaus)和乌尔里希(Ulrich)在1961年8月初访问了巴黎,发现他们无法回家,因为新建的柏林墙将他们与家人切断了联系。他们在西柏林定居下来,意识到弟弟的处境越来越艰难。德莱林登离城墙很近,被认为是禁区,这让安德烈亚斯与他的朋友们隔离开来。他还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入伍压力,经常与国家机器发生冲突——“我在采蘑菇时被边防人员逮捕了,”他回忆道。

“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说,‘我很担心Andreas,’”Klaus施普林格说。“‘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德莱林登森林里游荡,寻找逃跑的方法。“我母亲很清楚,如果安德烈亚斯有任何企图,他马上就会被枪杀。那是她求救的声音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”

他的兄弟们本想开车把他偷运出去,但在另一个人在类似的逃跑企图中被捕后,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。老斯普林格夫妇想出了一个新计划:1963年年中,他们安排他们的兄弟和一个名叫盖德(Gerd)的西柏林人初次见面。盖德能够自由穿越边境,秘密为想要逃跑的人做向导。接下来的一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然后,在1964年10月4日星期天,施普林格又遇到了Gerd。他得知自己将在当晚逃跑,但没有透露更多细节。

“我们没有告诉人们他们必须通过隧道逃生,因为我们担心他们不会走,”参与挖掘57号隧道的人之一克劳斯·冯·凯斯勒(Klaus von Keussler)说。冯·凯斯勒当时还是一名法律系学生,也是57号隧道的跑步者。他补充说,到1964年,东德人已经发现了几条隧道,它们还没有投入使用,人们越来越不愿意使用它们。

那天晚上施普林格带Gerd去了一家叫Ganymed的餐厅,带着他在东德的最后一笔钱。“我记得直到今天,我们吃了鸡肉fricassée米饭,还有一瓶匈牙利Tokaji Szamorodni葡萄酒。对我来说,这顿晚餐就像是死刑犯的最后一顿饭。”施普林格说。

午夜前大约40分钟,这对情侣漫步在斯特雷泽大街。盖德吩咐他进入55号,走到后院,说出暗号“东京”——1964年夏季奥运会几天后将在日本首都东京开幕。施普林格记得他的心跳加速。

柏林墙下57号隧道的路线上有一块牌匾。
柏林墙下57号隧道的路线上有一块牌匾。伊恩•Masterton除

“我沿着左边那排房子走下去,心想,‘55号到底在哪里?施普林格回忆道,记忆依然清晰。“它就是不在那儿!”于是我漫步到隔壁房子。开灯,然后往右拐,再上楼。但是没有楼梯可以下到院子里。我上了三楼,等了一会儿,就出去了。就在30英尺开外的一个小棚子里,有一个边境巡逻队。”

Gerd建议施普林格,如果出现问题,他应该等20分钟再试一次。于是他急忙回到公园,他在那里留下了一件西德来的时髦尼龙外套,穿上它,弄乱了头发,试图伪装。他回到斯特雷泽大街。这次他找到了第55号,走进了院子。他回忆起与一位等待他的陌生人的紧张交流。

“你不应该穿一件沙沙作响的外套来。”黑暗中一个声音责备道。

安德烈亚斯回答说:“这是我第二次尝试,我不得不盛装打扮。”

“脱下你的鞋子,放进口袋里!”陌生人低声说。

安德烈亚斯按照指示,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,来到一间废弃的外屋。一扇门打开了,另一个人用手电筒照着地上的一个洞。

施普林格说:“我先用脚爬下洞。”“我像一只趴在地上的虫子一样向前爬。在大约160英尺后,我能够转身。现在头朝前,四肢着地,好多了。”

隧道只有两英尺高,三英尺宽。当安德烈亚斯到达出口时,他发现自己在一个30英尺深的竖井底部。一根带着木板的绳子,像秋千一样放下来给他。他被拉到西柏林一个废弃的面包店,终于安全了。不到一个小时,一切都变了。

一名来自东德的难民被吊到57号隧道的出口,进入西柏林一家废弃的面包店。
一名来自东德的难民被吊到57号隧道的出口,进入西柏林一家废弃的面包店。富克斯/三狮/赫尔顿档案馆/盖蒂图片社

午夜过后不久,一名西柏林的观测员在附近建筑物的屋顶上用双筒望远镜监视着55号隧道,他提醒那些在57号隧道工作的人注意一个问题。一辆汽车停在55号门前。逃出并进入大楼的两个人并没有像逃生网络成员所知道的那样开灯。那是东德边境巡逻队。他们发现了隧道的事。

当时还在隧道出口的施普林格说,当警卫进入后院时,“助手们立即被叫了回来。”其中两人成功逃出隧道,但第三个人无法联系上。施普林格回忆说:“他四肢着地跑了475英尺,喘着粗气回来了。”最后一个帮手出来后,施普林格和其他人把沙袋扔进井里,阻止东德人接近他们。

与此同时,在西柏林的一间公寓里,施普林格的兄弟们焦急地等待着。凌晨2点左右,他们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。“当门打开的时候,我就知道了,”克劳斯施普林格说,想起了他弟弟站在门口的情景。“那孩子还活着!”

直到第二天,斯普林格夫妇才知道安德里亚斯离开面包店后立即发生了什么。报纸报道了边境警卫和隧道队之间的枪战。年仅21岁的东德士兵埃贡·舒尔茨受伤,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。

“当我们得知舒尔茨被杀时,我们非常震惊。他只比我们小一两岁,”冯·凯斯勒说。尽管多年后东德的宣传将舒尔茨的死归咎于隧道帮手,但最终证明这位年轻的警卫是被友军误伤身亡的。

至于施普林格,即使在家庭内部,他也没有提及他的冒险逃亡。他实现了自己成为平面设计师和摄影师的梦想——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是他拍摄的主题之一。

施普林格说:“我哥哥克劳斯曾经告诉我,‘我们为你所做的,你从来没有感谢过我们。’”“我说,‘克劳斯,你是对的。但是说谢谢很容易。比起你为我所做的,这太简单了。’事实上,直到今天,我仍然会想起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。”